夜冉柒

#ooc

#复健系列

#私设如山

#前文见《折》 

妖怪的名字都有念力，自诞生之时便会伴随一生，呼则有回应。

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呢？是天曜带着滔天恨意杀上了广寒门。

他是第一次登上这雪山之巅，孤高清冷的门派。当年同素影在一起的时候，她一次都没带他回去过。他满心欢喜的看着素影，等着她点头。他的世界一览无遗，可他也期待的走进她的世界。但素影总是掠过这个话题，闭口不谈，他是失望的。自己怎么也是天地间唯一的灵龙，就这么拿不出手么？那个时候他不清楚素影有多恨妖，天曜当然知道玄门同妖族水火不容，但他鲜少插手任何事情，他只想自己安安稳稳的过上自己的日子，庇佑一方生灵。

他那时年少，也从没想过要娶妻生子，也没想过如何去爱一个人的。素影的到来给他带来太多新鲜感和一些朦胧的感情，他明白了什么是感情，什么…是喜欢。

他喜欢上了素影。他的理解很简单，既然喜欢，就放手去追。整个龙谷都知道龙主喜欢那个玄门弟子，四季如春的龙谷也因为这件事带来了热闹。他们给龙主打探素影喜欢什么首饰，穿着，吃食，习惯…

当初有多美好，现实就有多残酷。

他被逼的捅了雁回，拿了护心鳞。他满心的恨意，恨不得要她死。

他一步一步踏上广寒门的梯阶，沿途的雪因为他炽热的龙火慢慢融化成积水。这路上他想了很多，翻来覆去的恨意带着几分妒火和即将到来决策的绝望。

他这般炙热的焰火，融化不了她的心。他不是那捧火，融不了她。直到现在，她还是想为了那个背叛她的那个男人，获得长生永恒。

他盯着素影，交锋来得迅速。他们不是第一次交手，天曜同她交手时心中诧异，素影现在的实力已经是宗师级别，鲜少有对手，甚至是同辈里的佼佼者，怎么会退步这么多？当年不管怎么样，素影还是把他肢解，封印…

可眼下不容他深思，素影出手的每一招都是要他的命。得到了护心鳞的加持，天曜想要战胜她轻而易举。

一击必中。

他看着那血渐渐染红了她的胸口，像极了那年他在雪地淌的血，像他们的婚服一样鲜艳。大仇得报后并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快感，反而有种不真实感。

他真的，杀了素影…杀了…他的妻子…

他看着倒下去的素影，心悸来得莫名其妙，他甚至有些难过，原来报仇后的感觉是这个样子啊…喉咙哽咽的生疼，几乎发声不能。他不明白，自己对于素影的死为什么是这种反应，他甚至难以启齿，也无人解答。素影没教过，也没告诉过，他不明白，也不懂。

天曜呼吸颤抖了几分，他把这一切反应归结于高兴，自己终于手刃了仇人，是该高兴的不明所以。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高兴的庆祝的，他笑不出来，也哭不出来。

欲哭无泪。

他带着素影回了她的小院，他能救人，那一击他其实还没用尽全力，她的功力倒退的太厉害，所以才接不住的。

他凝视着素影，这些年的爱与恨交织，让他分不清自己对她手下留情是爱多还是恨多。只是这一刻，他还是希望她活着。

对此，天曜对素影的解释是，让你这么死，太便宜你了。

你看，他总是还希望她活着，至于怎么活着都无所谓。

“你这般羞辱我，又怎么去面对她呢？”素影倔强的仰起脸看着他，眼里露出几分讥讽，

“这同你有什么关系？”他回瞪了她一眼，“雁回是雁回，她同你不一样，你也配同她相提并论？”

素影冷哼一声，“不一样？呵，妖就是妖，玄门败类罢了。”

“素影真人是名门正派，不还是为爱疯魔，变成一个疯子。”

她还是歧视所有的妖。天曜不明白，看着她道：“所有的妖都是那样么？你忘了龙谷的时候，你同那些妖怪相处的时候么？他们可有伤人的心思？”

素影身影一滞，那确实是一段素影没法否认的快乐时光，四季如春的龙谷里春意盎然，蔓延着她喜欢的花香，身边的小龙真诚的奉上自己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捧在她面前。

素影自幼修习法术，她天资聪颖过人，为人更是高冷，很是符合广寒门的风格。可能正是因为心中无牵挂，所以她的法术进步飞速，每年的试炼里拔得头筹。师父很中意她，修炼之人，无情无爱一身轻，心怀天下最为重要，以护天下苍生为己任。所以很快，她就从大师姐成为被钦定的下一任门主。那些年，人间遭遇妖魔扰乱，她被派下去除魔卫道，也正好让各位门派见识一下广寒门下一任的门主。

人间和在雪山上的广寒门不一样，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，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铺，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成衣店，人们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颜色艳丽的衣服，头上带着漂亮的首饰…

这些在广寒门是没有的，大家都是穿着统一的白衣，戴着象征广寒门的信物。他们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，这是她第一年带着同门下山，凡间吸引了她。

她站在高山上俯瞰底下的小镇，人头攒动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吆喝声，家家户户青烟袅袅，老少相携，一片安宁祥和。

素影看着这样的人间，向苍天立誓，护苍生，渡苦难。

妖物横行霸道，欺男霸女，甚至为了增长功力杀了不少的人。除妖越多，她见到了更多的恶行。一年又一年，百姓不堪其扰，人心惶惶。素影从来没杀过那么多的妖，莹白色的剑身都被染红了。妖越来越少，同门也越来越少。她杀红了眼，杀的麻木，胜利与牺牲如影随形，挥之不去。她挥舞着自己的剑，刀光剑影混着温热又咸腥的鲜血，滚落于刀尖。她那个时候想，只要屠尽所有的妖，便天下太平。

直到最后，她昏到在回广寒门的路上，是所剩无几的同门轮流背着她上山的。

当时的门主，也是她的师父。爱徒身心力竭，她自然心疼，也满意她这些年的历练。只是听同门的汇报，她顿了顿，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素影，轻微的摇了摇头。

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师父坐在上首，她目光慈爱的看着素影，“素影，这些年辛苦你了。”

辛苦…当然辛苦了……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，眼睁睁看着同门倒下，痛苦与自责折磨着她，日日夜夜。

“你做的很好…”师父先是夸奖了她一番，但转而又蹙眉，“可是不是太绝了些？”

“听你师妹说，你连那些幼妖都赶尽杀绝。”

她目光冷漠，就同广寒门常年不停的雪一样让人觉得冰冷，“斩草除根。”

师父目光深沉的看着她，摇了摇头，不赞成的她的想法，“素影…你有没有想过这妖也是苍生的一部分。”

“人和妖或许可以共生呢？”

她极轻的笑出了声，她见过了最惨烈的场面，见过了百姓遭受的疾苦，她见证过太多悲剧的发生了。

“妖就是妖，它们不是人。”

“妖的血是冷的，人的血是热的，不能混为一谈。”

师父无言沉默了良久，还是叹了一口气，“素影…你是我最中意的弟子…可你还是没参透大道。”

“为师很担心，你这一路会走的崎岖坎坷啊。”

她分外怜爱的看着素影，目光平和，“你这性子，最怕走上歧路…所以答应师父，情爱如过眼云烟，镜花水月，绝不耽溺其中。”

或许师父早在冥冥中看到了她未来的命数，好心好意的提醒她。可素影当时嗤之以鼻，毫不在意，而后师父一语成谶。

她深陷其中，无法自拔，大道难成。

天曜哼了一声，“其实妖和人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
素影看着他，下意识的反驳道：“不。”

天曜回过头看着她，看她还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。

只听见她的语气似乎有些颤抖，“妖的血是冷的，人的血是热的。”

素影跑了，铁链断在床头，没有踪影。

心口有些疼，到底是小瞧了广寒门门主，素影真人。天曜神色晦暗不明，这就意味着素影的法力已经恢复到同以往一样了。

他咬牙切齿，现在谁不知道广寒门门主素影真人已经死在了妖龙的手里了。

素影逃出去了，他就怕她的报复，雁回！

还真是故地重游啊。素影睁开眸子，面前站着黑衣少年，透着恼意。

“没想到龙主同我是一样的心思。”她侧头露出一个笑，

天曜恍了神，他许久没有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，艳丽的像三月的日光，微凉却带着薄薄的暖意。

“天曜…做个了断吧。”她先开了口，拉回了他的思绪，

“你认为，你打的过我么？”天曜挑了挑眉，

“我动用了禁术，自然不是你的对手。但你的护心鳞受损，同现在的我比，也算棋逢对手吧。”素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，“若不是你的护心鳞出了问题，我又怎么能斩断你锁着我的铁链呢？”

天曜背在身后的手，紧紧的握成了拳，在怎么说当时用赤焰龙牙捅了雁回拿出龙鳞时，难免有条裂缝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，他现在足够强大，哪怕护心鳞有裂缝照样能护着雁回。

“你自寻死路，我满足你。”

素影先出的手，法力恢复了果然下手比之前更加的狠，一招一式都透着要他死。天曜愤懑，由防卫转为攻击，他和素影一来一回的在雪山之巅，他们曾经拜堂的地方，日月山川之下，大打出手，互相残杀。

旧地难免会让他分心回想起往事，他分了神让素影得手了，长剑捅入胸口，利落的抽出还带着他的血。素影也是一愣，那血溅到她的手背上，烫的让人有些疼。

原来…妖的血也是热的。

所以师父…原来你早就告诉过我了…

见了血，总归是冷静不了的。

那张脸露出和以前相似的表情，高声喝道：“赤焰龙牙！”

眼里相似的情绪，也同当年一样。这里是一切的起点，马上也是一切的终点。素影被震开，拿剑的手有些发麻，天曜的血顺着剑尖落在雪里，点点红梅。

“我不可能同你回去的，我是玄门弟子，绝不可能委身于妖身下，我要死，也会死的体面，更何况，我不会死。”

“天曜，你休想再羞辱我。”

她太过嚣张了，天曜提着赤焰龙牙同她斗个你死我活。

困兽犹斗。

通红的剑身穿过那单薄的身子，刀刃同肉体碰撞的声音听着让人害怕。

天曜手上沾过血，这是第二次，他杀了素影。

若是有人问，一个人杀了曾经的旧爱，两次，是种什么体验。

天曜有资格回答。

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，就像一个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一样的。随后而来的，就是铺天盖地的惊慌，满腔愤懑也化为慌乱。

这次…毫无回天之力…

“为…为什么？”他颤抖的唇，不明白，她明明是有机会躲过去的，他明明能带她回到小院子里的，“为什么？素影…”

“怎么…你大仇得报，不高兴么？”她看起来，反而比天曜还要高兴一些，

雪山之巅上的雪，从来没有这么冷过，比当时他被素影抽筋拔骨还要冷。

“你算计我？为的就是一死？”他抬眼，眼眶发热的看着她，

素影疼的哼笑一声，“怎么，你还舍不得我死了？”

原来那心慌叫舍不得啊。

素影抬头看着他，少年模样俊俏，分明的棱角，那双对她大多数是厌恶，恨意的眸子现在红了眼尾，还有几分无措，看着倒是容易惹人怜爱。

她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重量，她原想就算死在他手下，也是公平的，一报还一报。可他这个样子，倒是让她觉得诧异。

他向来爱恨分明，可对她又爱又恨。爱意藏在恨意下，又滋养着恨意。

素影只看到一片模糊，又觉得疲惫。就像当年回广寒门半路上昏到一样的疲惫，如今她又倒下了，只可惜没有人会把她背回广寒门了。

她忽然想起师父同她说的话，她还没有参透大道……

脸上有湿乎乎的触觉，她努力的眨着眼睛，是这条笨龙哭了。她这一生为她落泪的不多，连陆慕生都没为她哭过，他又做什么。

当年她狠心置他于死地的时候，他没哭，第一次杀她的时候，他也没哭…如今自己真死了，他哭什么…

原来，妖的血是热的，眼泪也是热的。

广寒门门主素影真人的一生就这么落幕了，陪她到最后的还是那条妖龙。

点点荧光涌进了他的胸口，天曜手微微有些颤抖摸上了胸口的护心鳞，那儿完好无缺，漂亮的发亮。

冰天雪地，万籁俱静。

有人摸着心口，低声一遍又一遍叫着：“素影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END.

         其实结局有两版，这是其一